月相石

是蝴蝶,也是两只痛苦的生灵。

【复问】真相之外

入夜,依旧是化不开的雨。指针在表盘上有气无力地摆动,最终停在了凌晨两点半。

李问翻身下床,借着窗口的微光摸到墙边,小心翼翼地取下钟表,转动,上弦。屋外的雨还淅淅沥沥地落个不停,他突然有些烦躁,那只价值不菲的石英钟从手中滑落,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大大小小的零件散了满地,李问伸手抱住头,贴着墙缓缓跌坐在一片狼藉中。

散乱,零落,支离破碎。

像极了自己的人生。


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李问艰难地从地上撑起身子,仿佛失了全部知觉,他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更不觉身下瓷砖冰冷。

只随意披了件外套,他缓缓向楼下走去,上了年纪的木梯随着行人动作咯吱哀嚎,一派风中残烛的老旧模样。

随着炉灶火苗升起,偌大的吴家祖宅才到底有了几分烟火气,距他们一行人的屠村壮举已过了有些时日,不必终日忙碌,无需四散奔波,抛却了永无宁日的枪弹与烈火,怕是连当局者都算不清自己究竟在这里虚度了多少光阴。

“今天怎么这么静?”端起热牛奶时李问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身边的异样。说实话,自从添了那几位性情活跃的房客,这间独自在风雨中蒙尘数年的房屋也算是热闹,尽管李问挑了二楼最角落的房间,每天清晨代替钟声入耳的仍是四仔等人的笑闹声。

从餐厅到后院差不多穿梭了大半间房,李问叼着吐司一路屏气凝神,得到的唯一回应仍是他自己的脚步声。

整间屋只有自己一个人?李问有些搞不清状况,却也没多想,毕竟有些涉及阴暗面的事,他也乐得不趟浑水。来到屋后,他像以往那样在新生的嫩绿中支起画架,对着姹紫嫣红的世界呆坐。

如果是阮文,或者随便哪位稍入流的艺术家,对着面前景色都不至于无从下笔吧?三岁幼童尚能执笔描绘满园春光,而自己却只会一味模仿。想到这儿,许是被身边众人不知真假的夸赞捧得久了,区别于曾经卑微的自我否认,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纠缠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涌入李问的心房。

鬼使神差般,他摊开纸笔,迎着夏风细细描摹,一时间,光怪陆离的人世都退远,眼前只剩下那人含笑的眉眼,执枪的手,和脸上毫无遮掩的欣赏。

随着笔尖在台上舞尽最后一丝生机,纸上的黑白勾勒的吴复生手执一束红如浴血的玫瑰立在窗边,李问怔怔地盯着画纸看了好久,脸才猛地烧起来。

也许他的天赋真的在于造假,画上的人栩栩如生,每一方筋骨都恰到好处,仿佛下一秒就能从纸中一跃而出,将绿茵当红毯,手捧鲜花缓缓步来。

“吴复生.... ....”指尖不受控制地攀上画幅,脑中走马灯般晃过二人共度的点点滴滴,李问不自觉地呢喃出声。

多久没见了?一星期?还是一个月?也不知老友应酬是否通宵饮酒,屠村后事能否安排妥当。这样想着,他突然有种新婚妻子守在家等待出差丈夫的错觉,耳朵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

一阵嘈杂打断了李问的胡思乱想,似乎是四仔他们回来了。放在平日,他一定会去迎接一下,可刚回神的大脑运转得还有些缓慢,直到脚步声击打地面的声响渐近,李问才终于慌起来。

不同于旅游鞋踏在木板上的闷响,这步伐极稳,分明是皮鞋敲击地面的脆响,不紧不慢却极具压迫感,倒更像夺命的丧钟。

吴复生回来了?

望着面前这幅少女怀春般的画作,李问恨不能就地化灰随风而散,也不知是暑期燥热还是作贼心虚,短短几秒,他额上竟渗出薄薄一层汗珠。

也许此刻最好的方法就是把画撕成碎片再上演一出绝望崩溃的戏码,最后在被扰了好心情的吴复生破口大骂之前落荒而逃。偏偏纸上那人过分生动,一双笑眼蛊惑人心,李问第一次恨起自己这点天赋来。


吴复生刚踏出后门就看到了画板前一筹莫展的李问,一脸苦大仇深好像再没人拦着就能连着纸笔一起生吞,一双眼里满是怨恨和苦恼,还时不时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和身后花海形成鲜明对比,十分影响观赏体验。

看着李问这副不知哪根筋搭错的样子,吴复生突然决定玩个惊喜。正值初夏,院内树木随风轻摇,他借着灌木遮掩一路绕到李问身后,却在看清纸上内容的瞬间大脑当机。

怕不是真的心有灵犀。望着手中鲜红的玫瑰,吴复生第一次信起命来。


也许认真思考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大束花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望着全身一抖的李问,吴复生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紧接着又坏心思地俯下身,用嗔怪的语气在他耳边低声道:“见到我就这么紧张?”

像是终于回神,李问牵起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笑脸,哆哆嗦嗦半天才拼凑出一句勉强符合逻辑的话来:“我...你...欢迎回来,辛苦。”

“哦?都不来接一下,我可看不出你欢迎我的诚意。”吴复生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醒得这样晚,看来阿问昨晚睡得不太好啊。”

“没啊,我... ...”想起房中遍地的“失眠牺牲品”,李问甚至了产生了跳墙逃跑的冲动。

吴复生没理会他的慌张,一双眼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画,眼底笑意愈浓。李问只觉他笑得三分毛骨悚然七分不怀好意,难保接下来不会说出什么让他想遁地消失的话。

果然,魔鬼故作惊讶:“阿问好聪明,怎么知道我带了花的?”

“不是的,这是位园丁,要种花的。”此刻的李问早已神智不清,哪还管什么逻辑。

吴复生又笑:“原来阿问想让我改行做园丁啊?”

初夏午后的阳光明媚得刚刚好,流动的风将二人发丝轻轻吹起,远远瞥见后门处趴着几个熟悉的身影,吴复生举起花束遮在李问身侧,也不等他回应,就凑过去,在他唇上印下一个掺着花香的吻。

李问听话地闭上了眼。


“啧,老板真小气。”门板后的华女第一个开口,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好啦,别这么幼稚,今晚吃鲍鱼。”鑫叔笑着摇了摇头,收起望远镜走向屋内。


生命末路的时光似乎变得格外慷慨,当李问从虚无中再度回神,他早已将那段在狱中默念千百次的完美剧情添油加醋地温习了一遍。唇边似乎还残存着某人的炽热温度,倒在残破甲板上的李问忍不住低笑起自己的入戏。

归根结底,吴复生是假,或者说,那个软弱可欺却仍心存正义的李问才是假。

即使餐风饮露也愿相濡以沫的挚爱并不存在,唯一读懂他价值、邀他登台共舞的人也不存在,漫长年岁中,李问所遭受的除了冷遇和舍弃外,别无他物,又怎能纵容良善生根。

毕竟这苍茫世上,有人天生主角,走到哪里都熠熠生辉,更多人却是碌碌一生,只得借着缝隙偷瞄一眼那光。

耀眼,夺目,却不会属于自己。

又是一阵火光滔天。

至于心底最渴望的事物,李问也说不清。金钱?地位?名誉?爱情?抑或是出人头地的执念?也许到最后,他想要的也不过是某人坚定的选择,不必为他铺设剧本,不必细细雕琢打磨,甚至不必与他为伍,只要愿意在某个无风的午后对他微笑,对他说上一句“我是为了你的画”,就已足够。


“像我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得到最好的,得不到真的,有个替代的也好。”


烟波散去,海面上只剩下几块焦得辨不出颜色的木板和几缕破烂的衣料。


“只要我们尽量爱得真一点,假的也可以比真的好。”


盛放的玫瑰是假,夏日午后的轻吻是假。

真相之外的一切,都是假。


(╯°Д°)╯— — — — — —ノ( ゜-゜ノ)

好咧,又拖了一个月,缝缝补补又三年(?

感觉写得蛮拖沓,OOC到我满屋打滚..自娱自乐不过大脑,然后时间线就是休养生息那一年qwq

在填坑过程中又挖了无数个坑...不过五年内肯定填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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